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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心疾首:輝瑞特效藥「千金難求」的另一面:被浪費和濫用

「比如我接了一個本部過來的病人,就看到他醫療記錄里,最開始並沒有用,可能各方面原因,然後6.7天複查CT,報了肺部進展,把P藥給加上去了,其實並不是最科學的。」這名醫生說。

在實際操作中,有很多情況,讓醫生沒有辦法根據診療方案中的推薦標準進行開藥。上述醫生提到,理想情況是:病人一般出現症狀之後立即做核酸或抗原檢測,醫生可以比較準確判定發病天數。但是「有些病人即使出現了症狀,屏了好久,再去測,這個其實就是一個靈活的範圍了。」

出現症狀和核酸陽性之間存在時間鴻溝——這個問題不只是患者個人的檢測意願導致的。「我們其實只是做了抗原,然後結合CT結果,認為老人是得了新冠。實際上,我們住院的時候,醫生根本沒有要求我們去做核酸,他說就按肺炎來治就行了。」沈璐說。

沈璐的母親現在下不了床,家屬甚至不知道醫院裏哪裏可以做核酸,沒有醫生建議主動為患者進行檢測。沈璐推測:「我估計跟乙類管控有關,因為測血常規就是能判斷是不是受病毒感染,現在就是稀里糊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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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西縣城:P藥只有一盒,要院長同意、必須是ICU病人才可以用

小楊(化名)的父親70歲,有高血壓、高尿酸等基礎病,之前幾次冬季感冒都曾發展到肺炎住院。生活在廣西某縣。

抗原陽了之後大約七八天,小楊的父親仍然頭痛,咳嗽還加劇了,於是住進了離家近的中醫院。CT顯示肺部感染明顯。醫生開了炎琥寧注射液,還有止咳化痰藥。

小楊之前聽說過P藥,向呼吸科主治醫師諮詢父親能否用。主治醫師表示自己沒聽說這個藥,看過小楊用手機查到的相關信息後,她說可以試試。

小楊在網上看到一份有P藥供應的全國公立醫院名單,發現其中包括本縣人民醫院。打電話去問,醫院卻只承認有阿茲夫定,不承認有P藥。她又通過在醫院工作的熟人打聽,答覆是「確實有一盒輝瑞」,但被預訂了、不能輕易動。

「我就心想先轉過去,邊治邊說,反正有阿茲夫定保底。」

小楊當時想。

人民醫院呼吸科已沒有病床,輾轉之下,小楊的父親住進了其他科室的病房,由呼吸科醫生指導該科室醫生治療。

成功轉院第二天,小楊再次找醫生談。「科室醫生很耐心,說有這個藥一定幫我開,但是查了幾次內部系統都沒有輝瑞這個藥,問我是不是了解錯了,讓我去找呼吸科醫生確認。」她回憶,「呼吸科醫生說並不知道醫院有這個藥,也查不到,讓我去藥房確認。」

「藥房一開始說沒有,我很確定有,讓他們再查一下。可能有人查到了,就有些言詞閃爍,說這個藥他們藥房沒法做主,要問藥劑科主任。」

最後,藥劑科主任與呼吸科主任電話溝通後給出答覆:P藥全院只有一盒,要經過院長同意才行,而且必須是ICU病人才能用。

「能用上阿茲夫定已經算很幸運了。」醫生寬慰小楊,因為阿茲夫定供應也非常緊張。

最後,父親服用了6天阿茲夫定,身體好轉,就停藥了,很快出了院回家休養。

後來,小楊自己轉陰後一直咳嗽,去發熱門診就醫,醫生說沒有新冠特效藥,給她開了3盒治療帶狀皰疹用的阿昔洛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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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某縣級市:沒有醫生知道怎麼用

一位92歲的老人,身患心臟病糖尿病、高血壓等基礎疾病。她屬於新冠疫情中最高危的人群。她的兒子、兒媳都是當地三甲醫院的工作人員,獲取醫療資源和信息相對容易。當她出現感染症狀時,情況並不嚴重,只是有些低燒。因為當地送到醫院去的是高燒不退乃至昏迷的老人,因此,兒子和兒媳並沒有太當回事。

但她在外地工作的孫女,了解老年人感染新冠後的「沉默性缺氧」,表面上症狀並不明顯,但如果血氧度低於90以下,需要住院。她的一位朋友的奶奶,也是92歲,當天只有一些輕微的咳嗽,第二天一早就過世了,她印象很深。她讓父母用緊急買的血氧儀檢測奶奶的血氧,已經降到了80多。因為醫院住院人數爆滿,家裏正好有氧氣瓶,趕緊給老人用上。

在此期間,孫女花三千多元從朋友處搶到的輝瑞p藥也寄到,她的父母緊急問醫院的同事,呼吸科主任。但不管是呼吸科主任還是急診科主任,都表示沒有聽說過這種藥,更不知道怎麼用。因為醫院並沒有這個藥,因此更不會有相關的培訓。

一個熱心的醫生,仔細看了說明書,看到用藥禁忌,而恰恰這位老人服用的藥屬於其中,需要減量等一系列複雜的操作,醫生建議不用。因此,高價買到的輝瑞P藥,僅僅被用了一次,就束之高閣。

一家人在極度的焦慮中,觀察老人的血氧飽和度。老人的血氧上上下下,相熟的醫生也沒了主意,推翻「不用」的建議,讓家屬自主選擇——這距離老人出現症狀已有一周的時間,已錯過了感染五天之內使用的建議。幸運的是,老人最終的血氧飽和度回復到了90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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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:另一種意義上的浪費

在美國,治療新冠,醫生需要嚴格遵循診療指南。輕症患者使用的是被緊急審批的輝瑞P藥,默沙東的M藥也在診療指南上。但在現實中,因為兩者的數據相差甚大,絕大多數病人使用的是輝瑞P藥,只是少數不能使用P藥的才使用默沙東的。

而在危重症患者治療上,美國的診療指南推薦的是瑞德西韋。「在病毒學的概念中,感染五天內是病毒複製期,過了5天之後,是炎症反應期,Palovid在5天後就沒什麼作用了。」南加大重症室主任喬立人表示,在危重症治療中,沒有醫生會給病人使用輝瑞P藥。

2022年7月,FDA修改了Paxlovid的緊急使用授權,藥劑師也可以開出此藥處方。

美國政府也以每療程約530美元的價格購買了數百萬療程的Paxlovid,這是輝瑞的批量採購折扣價。

有症狀的民眾可以登陸一個網站,經過線上問診開方,免費獲得P藥,線上護士問一下出現症狀的情況,出現了多久後,不用問詢者出示任何測試結果,就可以開出P藥,民眾可以到附近的CVS等藥房裏取。

因此,一些並沒有症狀的患者為了安全,也會上網站上謊報症狀拿藥。藥對民眾是免費的,藥房和開處方的護士或醫生也能賺到錢,開P藥非常簡單。但很多民眾囤了免費的P藥之後,也沒有用上,就當垃圾扔掉了。「反正買單的是拜登政府,沒有人會心疼這種浪費。」

一位醫生開玩笑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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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在中國對P藥的使用無統一標準?

在中國,醫生開藥並沒有一套限定死的方案。醫生開藥首先遵循的是「循證」,這類文件一般由行業協會或者各種醫學組織指定的治療方案,通常叫XXX治療指南。因為是一種全國通用型的版本,所以這種治療方案常常以保險和安全性為原則

但指南大多是時候起到的是教科書式的作用,並不能完全覆蓋掉臨床藥物的使用。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用藥風格,而真實世界裏病人情況千差萬別,也不是一兩套診療方案能完全限定死的。所以,醫生在臨床上到底會如何開藥,大多數時候是一個指南+經驗的結果。

醫生的主要KPI是治病救人和學術晉升,「學習新藥前沿知識」並不直接體現在自己的日常工作中,醫生除非遇到「無藥可用」的情況,否則不會主動去了解一款新藥的臨床使用。因此,某個治療領域的指南發佈距離臨床大面積應用,中間隔的時間往往按年計算。而推動一款新藥在臨床使用的主要推手,其實是製藥公司。

回到P藥的臨床教育上,前段時間有新聞提到北京上海一些類似醫聯體的機構在線上培訓Paxlovid的使用。這種學術會議大部分是學會發起,但是牽頭者是藥企,醫藥上市公司高額銷售費用里有很大一塊比例就在於此。

而另一邊,雖然早在2022年3月份第九版新冠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納入了Paxlovid,但一來彼時中國還未完全放開,新冠患者人數規模本就不大,重症患者幾乎沒有。院內基本也沒有P藥的用武之地,製藥公司也就沒有推廣的場景和必要性,醫生也就壓根不了解P藥到底該如何用。

二來,此次疫情防控的調整比較突然。對於輝瑞本身,立即招聘相應的醫藥代表,讓代表進院教育以及在各市縣區組織學術會議都需要大量時間。此外,疫情高發導致的科室內從早到晚連軸轉,也減少了醫生去接受P藥具體用法的接觸場景。

當然,輝瑞可以在短期內通過砸錢、砸人力來大幅提升學術教育的活動。但一來供貨情況嚴峻之下,短期大規模投入很難得到什麼大的回報;二來,價格和醫保帶來的可及性這兩塊,都存在壓制因素。輝瑞缺少動機。

最後,還有一個原因,就是此次新冠疫情重症感染書驟增,大量病人湧入急診病房,以至於很多其它科室也不得不加入到呼吸重症的治療當中,其中甚至出現婦科和兒科的病床用來住新冠肺炎患者。呼吸科和感染科對P藥也都只是「初見」,其它科室更是因為機理不同,理解起來雖然不說有千差萬別,但也有不小的障礙。

種種原因,造成現在很多臨床醫生雖然是新冠患者的直接救治方,但具體對於一款新藥的適應證、用藥禁忌、服藥細節、不良反應處理等等,完全做不到面面俱到。

這背後的一個宏觀原因,一方面還是「臨床診療」是一個很難被標準化的過程,需要因人而異,對症下藥;另一方面,中國在診療標準化的路上,做的工作也不夠。

在醫藥代表進入中國之前,醫生要學習新藥知識,只能每年申請中華醫學會一年舉辦一次的用藥培訓會議,很多醫院的名額只有個位數。後來隨着製藥行業逐漸成熟,各種年度、季度學術論壇遍地,每家藥企也會牽頭去開科室會議,但這需要一家一家的去做,沒辦法在全國範圍內一勞永逸。

很多時候,一款創新藥物進醫保兩到三年後,在一些小地方的三甲醫院甚至看不到這款藥;不少像心血管、糖尿病等慢病領域的產品,用得最多的還是上個世紀的品種。

這是藥品流通領域的難題,也是[中共]醫療體制的歷史積弊。

責任編輯: zhongkang  來源:深藍觀 轉載請註明作者、出處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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